從尼莫拉到湯瑪斯曼 從台灣到西藏
在公元二○○八年三月二十七日那天,陳水扁總統為台灣的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揭碑之前,台灣人民聽過德國新教牧師馬丁尼莫拉(一八九二至一九八四)的,很可能是少之又少,而聽過阿扁所引述的尼莫拉詩句的人,當然更是寥寥無幾。
不說話的代價
尼莫拉的詩句是這樣的:「起初他們德國納粹黨追殺共產主義者,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我不說話;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不是猶太人,我不說話;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不是工會成員,我繼續不說話;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還是不說話;最後,他們奔向我來,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尼莫拉的詩讀來令人充滿憂傷,但歷史的事實是,尼莫拉起初並不是一個憂鬱或感傷的人,出身德國潛艦指揮官的尼莫拉,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是一位獲得第一級鐵十字勳章的戰爭英雄,曾在不到四個月的期間內,擊沉超過五萬五千噸的同盟國船隻。從戰爭英雄轉任為牧師之後,後來令他憂傷歉疚終身的事才開始發生。在希特勒上台以後,對猶太人採取迫害行動時,尼莫拉身為一牧師,不但不是「我不說話」,而是說了一些如今聽來十分可怕的話。根據後來一位猶太籍大學教授威那柯亨(Werner Cohn)的指證,就在納粹開始迫害猶太人那些時日,尼莫拉牧師告訴他在達爾姆(Dehlem)教會的人,說到這些外來的猶太族人,是罪有應得,因為猶太人謀殺了基督。柯亨並且指出,他就住在離尼莫拉的教會不遠的地方,他們家人對他在教會的說法印象深刻。對於柯亨的說詞,歷史學家羅伯麥可(Robert Michael)則引述了尼莫拉在一九三五年的講道詞來佐證:「為何給予如此重懲,理由很簡單,親愛的教友們,這些猶太人將耶穌真神釘上了十字架。」麥可教授並且認為,尼莫拉這類的反猶主義傳統,終而導致了希特勒的反猶大屠殺,屠滅了五百多萬的猶太人。
尼莫拉在後來不久立場逐漸改變,開始批評並反對納粹,並於一九三七年七月一日遭逮捕入獄,後來並被關入集中營八年之久,直到一九四五年為止。尼莫拉對納粹立場的轉變,與他從一戰的戰爭英雄,轉為一名基督神學牧師不無關係。後來他曾經以極為愧疚的心情來反省與自我剖析,希特勒一上台對共產黨人所採取的態度,使他產生了迷惑,而馬克斯主義及共產黨人的無神論,則是令他發生迷惑的主因。
西藏離台灣太遠?
陳水扁總統引述尼莫拉的詩句,尤其是在台灣白色恐怖紀念碑揭碑之際,用意相當明顯,仍在強調人權的重要性,重點仍在目前發生西藏遭到中國軍警血腥鎮壓的迫害事件。而根據外電的報導,中國的鎮壓流血行動仍繼續向新疆省份蔓延。可是阿扁引述尼莫拉的詩句,仍未引起台灣民眾的注意,之所以會如此的原因,大概就如媒體所說,西藏離台灣畢竟是太遠了。真的是太遠了?也許尼莫拉後續的故事,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尼莫拉後來加入了著名的為信仰殉道的潘霍華牧師的批判希特勒的行動,潘霍華後來還因謀刺希特勒而在一九四五年二戰末期上絞刑台。而在這段期間,聲援尼莫拉等人最力的,則是因為批評希特勒而被流放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湯瑪斯曼。湯瑪斯曼雖在一九二九年就得到諾貝爾獎而名滿天下,但他在一九三三年開始在公開演講中批判納粹黨人的態度與立場,卻開始為他帶來災難。該年一月希特勒接任總理,湯瑪斯曼的處境更為危險,但他仍在二月十日的華格納逝世五十週年紀念演講會上,公開抨擊納粹黨,以至於幾乎成為德國人的公敵,繼續在阿姆斯特丹、巴黎、布魯塞爾等地做類似的演講以後,就遭到了流放,還被希特勒開除了國籍,並被沒收了所有的財產。他形容自己是:「從一國流浪到一國,護照的困擾,離鄉背井的悲哀,流亡的心緒煩亂,無家可歸的傷感,飢餓的恐慌,託身無地,乞食無門……」走投無路的湯瑪斯曼,只得在一九三八年前往美國,在美國連續於各大城市發表以「民主政治即將獲勝」為題的演講,間接幫助了羅斯福總統的競選連任成功,而成為羅斯福的白宮貴賓。
也就是在這段期間,湯瑪斯曼公開在美國聲援尼莫拉牧師等人的反納粹立場,並且為尼莫拉出版相關的講道集。後來美國投入歐洲的戰場,並與英、法聯手打贏了歐洲西線的民主解放戰爭。從尼莫拉的自我良心追尋的心靈轉變過程,和湯瑪斯曼所堅持的道德勇氣的立場中可以看出,人權的關懷,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跨越了大西洋的兩端,並無所謂距離存在的歷史問題。
媒體解讀 令人無奈
所以,台灣如果在西藏問題上採取曖昧的態度,很顯然在未來終將危及自身的安全,這正是陳水扁在卸任總統以前所憂心的,奈何台灣的媒體,竟將之解讀為敗選以後為自己辯白的舉措之一,只能令人對媒體的認知能力感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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