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鍾文音──今夜,昨日重現 (下)

文/翟翱    

Q.你提到文字用以溝通這件事,寫作者與讀者之間需要溝通,所以兩者的關係並非單向的,而評論者又是更具回饋性的讀者,你怎樣看待有論者將你的小說評為像是「抒情性散文」這件事?



A.我的文學灌溉來自西方,所以不太會想「分類」這件事。對我來說,會想做大工程,但也會想做小杯子,而在寫的時候,總是很任意地去打碎分界,就像生命是一體的,不能被分割。有人說《傷歌行》結構很亂,但我確實是打算寫成這樣的,像是搭一座舞台,每個角色都上來唱兩句就好,所以你很難找到主線。不過讀者總是會自動分類,找不到主線可能就會把它視為像散文的文字,但有時反而是有沒有讀懂的問題,例如像《傷歌行》其實是很暴烈的。我承認在寫三部曲的時候,有點被生活吞噬了,寫到後來覺得很累,最後是很任性地就把它脫手了。因此,三部曲沒有寫到自己想要的樣子。有些人會說我寫很快,我很討厭這個「快」字,比如我寫三個月,就是花三個月的時間,有人寫了三年,加起來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月。太需要別人的眼光,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Q.《暗室微光》這本書與攝影大有關係,蘇珊.桑塔格在《論攝影》曾謂:攝影是一種悼亡,證明當下此刻我已「不在那」。你如何看待攝影的悼亡性質?



A.老照片很美,在於它有哀悼之意,但這種說法現在可能不太準確。過去人們難得拍照,所以慎重其事,久坐只為等待快門捕捉的剎那,但現在人們拿起手機隨手就拍,太容易取得,存在感反而被一張張照片稀釋了,永恆人生變成秒殺人生。現在人們拍照是表演,大家看到鏡頭都能擺出想被留下的樣子,現實感也隨之減少,像張愛玲那樣,拍一組照片就將自己的形象定格,流傳於世,在現在也很難。我覺得這也跟黑白照有關係,你能想像托爾斯泰被人拍到彩色照是什麼樣子嗎?所以必須思考到,那樣的形象是他本人嗎?關於影中人的記憶與形象,很有可能是照片建構出來的。



Q.你談到記憶被照片建構,蘇珊.桑塔格也說過:「照片是對懷疑、推論和幻想的無盡邀請,它本身無法解釋任何事情。」她更直言照片是「幻想的煽動物」,你怎麼看待影像與記憶之間的關係?



A.是的,我在《昨日重現》中有想到這一點。我母親有個餅乾盒,她把所有的老照片都放在裡頭,當翻閱這些照片的時候,會想要編造出每個人的故事,那些照片因此成了靈感的線頭。但沒有經過照片的封印,你不會去想到這些,照片不只封印影像中人,其實也保留了其他人的遐想:一張照片,裡頭不存在的,反而會比存在的,更牽動人心。但照片也可能開啟完全相悖的想像,一張照片有可能是刺點,更有可能是謬點。



Q.《暗室微光》這本書讓我聯想到羅蘭.巴特的《明室》,不知道是否真有向巴特致敬的意味在?



A.我沒有特地再去找書來看,但像羅蘭.巴特那樣的作家,恐怕當代也找不到幾個,因為那文字太優美了,他就是我提過的感性與理智並置的典範。至於《明室》是回頭凝視過照片的作品,還是站在比較旁觀者的角度,這與《暗室微光》其實並不一樣。我呈現的比較像是一個寫作者面對自己的書房、電腦時,陷入的世界。我致敬的對象,比較像是莒哈絲的《寫作》:黑洞不是黑洞,它是一座海洋,寫作就是打撈的過程,像是剛剛提到的魔術時刻,其實寫作本身就是一種魔術。



Q.雲林與台北,這兩個地方在你的作品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部分,這種原鄉的追求也是中外文學常見的母題,這次的《暗室微光》似乎近台北而遠雲林,而在你的作品中也呈顯了雲林─台北類似二元對立的關係,可否請你談談這部分。



A.雲林自有特殊之處,它草莽、神祕的屬性,一直吸引著我。但到最後,可能會發現,自己離這兩個地方都是遠的,因為人過中年處處都是異鄉。我現在常常會覺得台北很陌生、這是我認識的台北嗎?這座城市永遠在消失,例如大安森林公園以前是眷村,我剛畢業時有住過那裡,我朋友以前住在中正紀念堂那,現在則變成偉人的陵墓,很多地方只剩下記憶可以供我重返。我想寫一本關於台北的書,因為我覺得現在寫的台北,都不是我心中的台北。在《豔歌行》裡頭,我寫的是一個風月、情慾的台北,但對我來說,台北還有另一個意義:屬於寫作者的台北,它的人文不是被塑造出來的,而是生活的足跡堆疊而成的,看著生活足跡漸漸消失,寫作者如何去記憶它,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北非諜影》裡頭男主角對英格麗.褒曼說:「我們永遠擁有巴黎。」我也想說,我永遠擁有台北。



Q.那麼,《暗室微光》之後,有何計畫呢?



A.先前有想過重新出版《一天兩個人》、《女島紀行》這兩本書,《一天兩個人》是我自己很喜歡的作品,這本書寫的其實是我最早對台北的感覺:這座城市永遠有人在等待,永遠有人沒赴約。除了這計畫以外,就像我前面提到的,我想寫一本有關「台北人」的故事,處理空間跟人的關係。其實之前寫過幾個短篇,有關城市百工各行各業的故事,稿子還放在電腦裡,可能找時間把它們寫完。接下來一定會寫的是,我之前去南京與廣島後的一些想法。到過這兩座城市之後,發現它們蘊藏了非常大的傷害,例如廣島現在當然是很繁榮的城市,整個城市非常潔淨,但在這之下是因為人們把傷害封閉起來,看不見但還是存在。而南京那樣的大屠殺也給我非常大的震撼。我在想如何從台北的角度去寫這兩個城市,牽扯出三城的故事,不過這樣的話,小說恐怕會太大,所以我還在構思,希望拉出一條愛情的主線,串起三座城市、三個地方曾背負的傷害。



◎受訪作家簡介



鍾文音



淡江大傳系畢業,曾赴紐約視覺藝術聯盟習油畫創作兩年。現專職創作,以小說和散文為主,兼擅攝影,並以繪畫修身。曾獲中國時報、聯合報等十多項全國重要文學獎(1997-2000),2002年台北文學創作年金,2003年雲林文化獎,2005吳三連獎、第一屆林榮三短篇小說獎暨散文獎。2006年出版的長篇鉅作《豔歌行》,獲中國時報開卷版中文創作類年度十大好書,2008再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小說大獎及台北十書。2010《短歌行》出版,入圍台灣文學長篇小說獎,並獲得文建會補助日文翻譯及出版。著有台灣百年物語三部曲:《豔歌行》、《短歌行》、《傷歌行》,以及《一天兩個人》、《女島紀行》、《在河左岸》、《慈悲情人》、《情人的城市》、《三城三戀》、《孤獨的房間》等。最新作品為《暗室微光》。



◎本文作者簡介



翟翱



台灣大學台文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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