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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死亡如此貼近

文字╱張桓瑋;攝影╱李昌元    

愛情的美好與脆弱,是人生永不蕭條的主題。擁有過愛再失去愛,更是許多人難以背負的傷慟。在無數個寂寥深夜,那些被愛情遺棄的男女們,總是透過一首首情歌的洗拭慰撫,心口的傷才得以結痂、癒合。



九○年代知名校園歌手何方,脆亮聲線吟唱出無數首動人情歌,為五、六年級生的記憶伏流,撩起一波波溫柔漣漪。然而,十五年前,身為療癒系歌手的她,卻因一次感情挫敗,觸發層層疊疊的憂鬱……。



以為分手才能解脫



「戀愛就像吸食古柯鹼,都會觸碰到腦神經的快樂中樞。所以在我第一張唱片賣不好、被公司冷凍時,就覺得戀愛是唯一可以為我帶來快樂的事。」何方憶起這段在低潮時透過朋友介紹的戀情,直說當時年紀太小、思想不夠成熟,完全不管彼此是否契合,只想利用戀愛來沖淡生活上的痛苦。「就是一種情感依附吧!這段感情建立在我最徬徨的時候,身邊有個人可以讓我依靠、對我付出關心。而且女生嘛!一個擁抱,就能安撫我內心的脆弱!」



走過首張專輯失利,何方第二張專輯轉換歌路,隨即引爆銷售熱潮,工作邀約紛至沓來,卻無形中疏遠了她和另一半的距離。而生活、價值觀不同調,也讓兩人漸漸產生許多齟齬。



面對工作上的起落,何方即便知道彼此之間的鴻溝愈來愈深,卻仍賴活在這段依存關係裡,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斷然分離。



「直到交往第三年,我心中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我們到底在幹嘛?』,我們之間,已經連普通朋友的心情交流都談不上了耶,為什麼還要這樣糾纏下去?」



一個人生活,Why not?於是何方便瀟灑地向男友提出分手。但是,她完全沒想到,骨子裡過深的「情感依附」,卻在這段感情真正畫下句點時,迸發出洶湧的寂寞;雖然選擇主動分手,以為自己能夠完全獨立,但自己卻是最「離不開」的那個人。



「我覺得我根本沒準備好走出這段感情,只是想任性一下,以為對方有天一定還會回到我身邊,但他居然在短時間內就找到對象結了婚,生命腳本完全背離我的想像,而我早就不能沒有這份依靠了呀!當年(1995年)對岸一顆空砲彈射到三貂角外海,臺灣股市跌到三千點,我又正面臨唱片轉型,諸多壓力同時擠壓在一起……,我才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堅強;我像一個自私幼稚的女孩,想回頭找依靠,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無依無靠,又為著自己的自私而很討厭自己。」



脆弱,淹沒了殘存的理性



當愛情連結內心安全感的繩索瞬間潰斷,何方的工作亦同時遭遇瓶頸,加上當年臺灣經濟崩盤,讓必須背負家計的她陷入巨大恐慌。這種沒人分擔、陪伴的恐懼,讓她覺得自己不管怎麼逃,都無法逃出被遺棄的宿命。



「我當時想,怎麼我會陷入那麼lonely的困境,如果這世界即將毀壞,有個人陪在我身旁,我也不會那麼害怕,但他居然就真的走出這段感情結婚去了。在那麼糟糕的狀況下……我居然是自己一個人!無形中,成長經驗裡被父親遺棄的失落感不斷湧現……」



深深覺得被愛情、親情遺棄的何方,就像個被丟在角落的小女孩,只能獨自舔舐自己的寂寞無助。當孤獨的陰霾逐漸朝她聚攏,從她四周圍起一個沒有空隙的圓,她怎麼找也找不到生命的出口。



「當下憂鬱的情緒真的會影響我的感官知覺和意念,我開始從『心很累』,接著覺得『活著很累』,然後,腦中開始出現死亡的意念:『那就從窗戶往下跳吧』……。」何方提到,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大對勁,便努力和那汩汩不絕的鬱流拚搏著。但隨著身心愈來愈脆弱的狀況下,死亡意念愈發變成強迫性的動能,生命的主控權好像漸漸不再是自己。何方開始常處在驚恐又無助的狀態。



「我當時常覺得:下一個離開這世界的肯定就是我了。但我內心又對於這樣不斷萌發的輕生念頭感到害怕。某一次快撐不下去時,我立刻打了通電話向我朋友求助,她連夜從中壢開車來找我。我後來想,要是她那天沒過來,我可能真的就這樣走了!」



人在情感頓挫、極度脆弱無助的時候,還真是不能一人獨自面對!透過摯友緊急救援,以及藉著心理諮商、宗教信仰的支持協助,何方才慢慢走出憂鬱困境。她有感而發地說,一個真正勇敢的人,應該要能承認自己生命的軟弱,畢竟人生還是有許多無能為力的時刻。



「我們一定要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也有過類似的感情創傷,千萬不要讓自己一個人自溺在孤獨的情緒裡,要懂得向外求援,找到成熟的人或支持團體來幫助你!」



愛,必須自己先給自己



經歷情場挫敗,差點被龐然猛噬的憂傷給吞沒,何方開始去挖掘自己人生的痛點。藉由瞭解,進而改變,慢慢填補自我生命中關於「愛」的坑洞。



「我發現自己在愛情中渴愛、離不開愛的病灶,大部分來自父親在我成長經驗中的缺席。以前,每一個人生關口,都要我自己想辦法去衝撞,過程中難免會累、會苦,於是便想在情人身上解決自己長久以來的『缺愛』問題。」



何方笑笑地說,她發現自己以往談戀愛的對象,都有一個特定形象,這形象還真和她父親有些神似。「這算是一種『愛的偽贗品』吧!但說真的,當你自己的內心因缺愛而成為一片沙漠,你怎能指望單憑另一個人的給予,就能澆灌整座荒原?」



何方在反覆的自我剝解中,重新接受過去她從不願面對的自己。她認為,人之所以會長期陷溺在感情挫敗,可能是生命的某些破口被忽視了,若能好好瞭解自己,進一步針對自己在感情上的處理做出調適、改變,也能為崩解的愛情重新築構起新的格局。



「現在想起來,當時那個另娶他人的男友其實對我很好,但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付出,可能是我本身對愛的極度缺乏吧,導致我只是想跟別人索愛,並沒有能力進一步給予。」何方提到,經過諮商和信仰的協助,她終於找到自己愛的盲點,慢慢地學習對人付出;唯有自己也能夠給予,才擁有愛人的能力。



「現在的我雖然單身,但非常快樂!」在愛的泥沼中走出一條新路,何方開始懂得唯有讓自己成為一個快樂的人,才能讓另一半快樂。單身並不寂寞,她完全享受一個人的輕鬆自在;但若某一天,有個不錯的對象出現了,能與她彼此尊重、心事交流,她也已做好愛人與被愛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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