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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 :氣樂的「着樂堂」

撰文/新井一二三    

這些年頭,發自日語的「人氣」一詞經過台灣登上大陸,看來已經進入了堂堂漢語詞彙中。相比之下,「氣樂」一詞好像專門歸日本人使用,恐怕是「樂」字的含義在中文裡和日文裡有區別所致。日文的「樂」字不僅指「音樂」和「快樂」,還有「舒暢、輕鬆」的意思,說「氣樂」則指「安閒、自在」的心情了。

東京我家附近有二手和服店叫做「着樂堂」。「着」是「着物」即和服的縮短形,前面兩個字加起來跟「氣樂」諧音了。這個店名起得真好,因為鋪子裡擺的和服,確實很多都特別便宜,穿上去叫人心情既快樂又輕鬆。

在日本,一般的和服店跟不迴轉的壽司店屬於一個範疇,都是普通人敬而遠之的。原因不外是價錢會很貴、很不明朗。常聽說有人胡裡胡塗地進去,出來時候背上著幾十萬圓的債。那可是買得起輛小車的錢呢。所以,直到女兒出生,我都沒踏足過和服店。當她3歲要慶祝「七五三節」(每年11月15日,為祈求兒童身體健康)之際,做母親的還不敢接近可怕的鋪子,網路上找找現成品搪塞了事。當她7歲要慶祝的時候,則托了婆婆去她熟悉的店替我解決問題。

未料,女兒喜歡上穿這種傳統服裝,竟參加了社區的神樂隊,幾乎每月都在舞台上、彩車上要演出娛樂神仙的舞蹈了。其他舞員的母親們跟和服店的關係也同我差不多,再說她們的年紀都比我小。結果呢,萬萬沒想到,我居然得對成隊十來個小女生的衣裳負責了。十來件和服該去哪裡找?何況非盈利團體的預算挺有限的。我一時感到壓力太大,差點就要患上憂鬱症。

我正煩惱之際,有位看似闊家夫人的太太給我介紹「着樂堂」。她平時都穿著很漂亮的和服,我還以為是挺貴的。然而,她一口否定說:「可不是!我穿的和服嘛,有些是才一千日圓呢。」一千日圓? 那就比UNIQLO的T恤還便宜了。於是我鼓起勇氣,去了東京西郊離立川火車站不遠的「着樂堂」。位於中央線軌道邊小樓二層的和服店面積不大,來了四、五個購物客就無立錐之地了。靠近門口的地方有西式衣架,掛著幾十件和服,上面確實貼有一千圓、二千圓、三千圓的價簽。雖說是二手貨,可件件都很乾淨,完全能夠穿著上街。

掌櫃是個中年女性,外貌有點像哆啦A夢,據介紹人說是原小學教員改行開的店。她聽我說需要十來個小女生跳神樂舞穿的衣裳,馬上找出了與其說二手貨倒不如叫古董的精緻老和服,果然全是20世紀初的良家女子過年過節穿的盛裝。傳統和服的料子是絲綢,很少被蟲子蛀掉,昔日的人都穿了母親、祖母傳下的衣服。現代日本人穿和服的機會卻一般只有七五三節和20歲的成人式了。在難得的機會,大多人選擇穿租來的新貨。結果,在二手和服市場上流通著許多沒人要穿的高品質古董和服。我以一萬圓鈔票換來了十來件美麗和服,都有可以在博物館當展品的水準。

後來,每幾個月去一次「着樂堂」選購幾件少女裝成了我生活中不能沒有的習慣。它所帶來的樂趣能夠跟逛鮮魚店找新鮮貨色吃刺身比較。這不是誇張的。邊摸邊看花樣不同的絲綢和服和刺繡腰帶等,真可成為住在日本的積極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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