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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切洋蔥的時候，先跟它說一聲對不起，我要吃你了！如此，切洋蔥的時候，才不會流眼淚。或者，當你把車停在路邊的樹下，也跟那棵樹打聲招呼，讓樹知道你的心意，才不會趁夜寐風狂時，將落葉擊灑車身。」
走在家山的路上
這是劉克襄，對萬事萬物皆有情，一株闊葉繽紛的大葉楠，一捆曬乾的蘿蔔葉，錯枝紛紛盤成牆垣的七里香，山中圍村人家所飼養的老山狗，都是他的朋友。對於土地，劉克襄有著最原始的情感，曾經在花蓮縣干城小鎮查勘中華紙漿廠運送貨物的舊鐵道，卻發現鄉公所已經將鐵道拆除，全程鋪上烏黑的柏油，燥熱的五月天，地表散發滾滾熱氣，在僻靜的鄉野中薰出一身現代化的科技腥臊，令他不斷搖頭嘆息，無奈地展望到所謂的將來，將會遍地種植制式化的外來種波斯菊，可能還會搭建起木造橋面道路與景觀台，甚至每隔五十公尺，就豎立一座龐大的解說指南。那時候，我們還看得到干城小鎮最原始最豐富的真面目嗎？劉克襄隨手一指田地間隨意遍佈自行生長的小番茄，他走過去彎下腰摘了幾顆成熟的果子，野番茄的體積只比彈珠大一點，圓滑的果皮散發出飽滿的霞紅光澤，劉克襄說：「這可以直接吃，不要害怕，自然生長的野番茄，沒有農藥。」但他眼裡閃抹著一絲憂慮，因為不久之後，當鄉公所獲得了足夠的經費，這片充滿著原始自然地景的農田，將會被所謂「現代化」的設計干預。那些留有枕木遺跡的碎石子道路，春風吹又生始終昂然挺立的小草，大自然最無粉飾的生機，正逐漸地，被人工文明霸凌。
鳥人的第一隻飛鷹
熱愛曠野，是劉克襄的天性。1980年1月3日，海軍少尉劉克襄在左營港口最偏遠僻靜的角落，等待一艘在茫茫大海中望眼欲穿卻看不見蹤影的軍艦回港，他等到夕陽西下，等到日夜交錯的瞬間天地茫然灰暗，在空無一人的港口，他以為他是天地間最寂寥的身影，這時候，地上突然掠過一道陰影，頭頂有風吹過，那是一隻龐然巨大的老鷹，在空中翱翔，牠俯視著劉克襄，不畏人身，逡巡四方，牠緩緩排徊在劉克襄身邊，近到讓人可以清楚看見牠每根羽翼上的色澤與斑紋，近到讓劉克襄能夠直視牠的眼睛，被牠犀利的目光勾引，將整個人的靈魂，牢牢釘住。那一刻，讓劉克襄愛上了飛禽，也開啟他三十多年來鳥類與自然生態觀察的生命軌道。
在山之涯水之湄，無論是登山時想像與草木對話的劉克襄，或濕地觀察鳥類動也不動化身枯木的劉克襄，都有某種「狂野」的特質。他可以在鯉魚潭邊眼明手快地捉起一隻蛤蟆，也可以蹲坐地面跟任何狂吠哮吼的野狗溝通他的來意，他總是一襲棉質Ｔ恤配卡其褲與球鞋，彷彿隨時做好露宿山林的準備，他不只熱愛大自然，他自己就是大自然的化身。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環保與生態保護事件，總會聽到劉克襄的聲音，某些議題甚至驚動了馬英九總統，希望當面晤談有關生態保育的意見，而受邀至總統府。但是劉克襄說：「我大概不會去吧！見面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何況，我連一件西裝都沒有，這樣也不適合去總統府吧。」
劉克襄在天地間狂野，在心裡面溫柔。
命運交織的星圖
去年因為《11元的鐵道旅行》成為叫好又叫座的暢銷書，使得長期投入自然觀察與研究的劉克襄，意外地讓生態旅行成為一種顯學，也鼓舞了大眾對於景觀環境的重視，更進一步貼近土地與人的關係。這一次，劉克襄要帶著我們進行一場探險、漂泊與自然相遇的旅程。於是《十五顆小行星》接著醞釀而生，裡面的十五個故事，都跟人有關，其中還有五個人，已經過世。「人生沒有意義。」是劉克襄在小行星絮語的第一句話，那是他十七歲的孩子，在考完學測之後憂鬱的告白。作父母的，當然會關切地追問：「為何沒有意義？」結果孩子提出一個要求，希望染頭髮。劉克襄答應了他的請求，也看著孩子因為這個小小的舉動，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他說：「好單純天真的生命呵！這是我在整理這本書十五篇跟自然生死相關的手稿時，孩子跟我之間的一段生活插曲。也可能，就是全部。」
剎那間，「人生的意義」與「單純天真的生命」，形成了連結，在《十五顆小行星》這本書中，我們看到的，正是這些因為天真執著而閃閃發光的人生。「那些傳奇的、漂泊的、或者探險的人物，還有更多名不見經傳的庶民。他們彷彿是地平線上，熠熠繁星裡最明亮的那幾顆。有的以剎那的美麗錯身，提示我漂泊流浪的奧義，有的則反以一輩子的清貧寂苦，向我從容灌頂。更有以壯烈果決之死亡，見證自己的存在。還有平凡度日者，靜默地追尋可能的永續家園。他們都具有單純而強韌的生活質地，熱情而努力地錘鍊自己，或者耗盡自己，把生命拉出深邃的美麗面向。」
※延伸閱讀：
‧劉克襄──野地漫遊十五座星球 (下)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七月號309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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