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我學生時代、還是教書時代,我一直意識到有個很有趣的現象。老師在課堂與學生協調考試日期時,學生可能會因為同一天(或前後的幾天)裡需要應考其他科目而選擇考試日期被提前。對我而言,這是讓我的理性很意外的一種矛盾,把考試日期提前只會減少這些科目可以被準備的時間,但學生卻覺得這是對他們有利的一個決定。能解釋這種矛盾的原因,大概就只能說學生是在時間壓力下唸書的。把考試時間分散在多個日期,等於多創造了唸書的壓力,每科才能都分別被準備好,至於日期是提前、還是延後,已經不重要了。
從小我就不喜歡時間限制所產生的壓力、喜歡「以逸待勞」的感覺。從國中時期開始,每個學期我最用功、最開心唸書的時間是剛月考結束的當晚,而不是考試的前幾天。
高中起,這種「以逸待勞」的情緒隨著我進入了所謂的「數理資優班」而被訓練得更加嚴重。高中數學老師的風格是一上課就開始在黑板上寫起密密麻麻的題目、附上答案,要我們在台下慢慢算,有問題再舉手發問(他不主動教課、也不考試)。高中英文老師會很神速地帶過課本的課文內容,對於補充的課外教材則要學生自行閱讀、有問題帶到課堂上發問,我們若不發問,他就反問我們;若剩餘的時間多,英文老師就會不預期地來個考試,把課文裡長長的句子,轉化成一堆空格要我們填上。
在那時,我(們)更被訓練地要學習「預先準備」。高中時的每個寒暑假一到,我會很開心地到書店裡去買下一個學期數學參考書,然後一頁一頁地把每個章節學起來、把每個練習題作過,並把當中比較艱澀、有陷阱的題目標註起來(未來學期中,我就僅需要再反覆練習這些難題即可)。在那兩個禮拜的寒暑假假期裡(因為必須扣除輔導課),我往往就能把一學期的數學先學好、整本參考書都讀過、練習過一遭;這是沒有進補習班補習的我必須體認的事,否則在課堂裡我可能啥數學問題都解不出。至於面對英文老師的無預警考試、發問,我們都得先仔細唸過課外選讀教材;甚至我還選擇在授課前預先將每個課文背起來,才能游刃有餘地應付那個被玲瑯滿目的空格把一個完整英文句搞成四不像的隨堂考試。
那段「預先準備」的歲月真是既苦澀、又甜蜜,但卻對我的學習以及後續的人生觀很受用。在大學時期,我因為在外縣市兼家教兼得兇,一個禮拜有四個晚上(從一下課到深夜、外加週末)搭火車到外地家教實不足為奇,很多功課、作業、報告更得預先準備,那時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考前才唸書、作業繳交期限前才寫作業的彈性。這種預先完成任務的心態還曾經讓我生氣地把一個同組同學被分工的報告搶來作,只因為我不想拖延報告的完成的時間,即便當時距離繳交報告的期限還有一段時日。
自己當上老師後,這種「預先準備」的心態曾讓我成了行政同仁口中的「第一名」(指我通常是第一個回覆調查或繳交資料的老師),還常造成行政同仁主動探詢我是否沒收到他們的訊息,會有這樣的懷疑只單純地因為我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地在第一時間回覆他們。被指派任務時,我往往不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要詢問「啥時要?」、「啥時繳?」(甚至壓根不問),也不太喜歡別人在接到我指派任務的第一時間問我「啥時要?」、「啥時繳?」。我心裡只有一個不方便說出的想法,就是「趕緊作完就對了」、「能越快完成越好」。而生活中各種費用的單據、所得稅、... 往往在收到的第一時間就去繳交,而不會選擇押到期限最後一刻才處理。
除了獨善其身以外,我還希望把這信念影響自己所指導的學生。因為我一直以為在時間受迫下所完成的成果,總會有急就章、臨時抱佛腳的草率與敷衍。以逸待勞、從容地提前完成任務,成果的品質才比較受控。為了改變學生這種長期被時間主宰的惰性,我開始不接受自己所指導的學生高頻率地發生「在時間底限前才繳報告」的慣性。某種程度來說,這標準很矛盾;學生符合了繳交期限的要求,但卻不盡然可以獲得我的體諒。我只能說,寧可被埋怨我的標準之外另有標準,也不想讓這種大家心知肚明的惰性被視若無睹。幾年前,我找了學生來一對一晤談,當中有位學生回了我一句話:「老師,有些人就是要在時間限制前才有情緒與動力做事...」。他的論點沒有錯誤、也講得理所當然,我也深刻意識到,的確有人將「在被時間操縱」視為一種合理人格的特質、而不是一種可被(或需要被)修整的性格。
「時間管理」要從養成預作準備、不管期限(Deadline)作起。每個任務訊息發出的當下,就是任務可以開始進行的時刻,不需再等待;而每個當下也都是自己對自己所設定的完成期限,不應再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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